新工具带来变革
——卢延光连环画艺术琐谈
从王永明的文章中读到卢延光用的是“高古游丝描”。这名称有点唬人,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高古游丝描”,只好望文生义,想想卢延光的画用线的的确确是细若游丝,大概就是“高古游丝”吧。近日,我在朋友家看见一本讲述“十八描”的破书,在印象卢延光的画与“高古游丝描”一对照,怎么也感悟不出其中的“古逸之气”。同时,书中讲十八描中有些名称,早在唐以前就散见诸书。它的全部名目,则到明你周履靖的《夷门广牍》、汪玉的《珊瑚网画法》和皱德中的《绘事指蒙》中,才正式叙及。取这些名目,是为了便于认识,它并不科学。我理解讲十八描有个前提,那就是这是对用毛笔这种独特工具进行线描绘画的基本程式的总结。但是,卢延光不是,他用的是针笔,一种极细的硬笔。当然,我说了不算数儿,还是发几幅图在这里吧,比一比,认一认,有好处。如果王先生坚持卢延光是“高古游丝描”,我也认了,免得东拉西扯地去瞎争论。
卢延光没有进过美术学校。他考过,没有被录取,于是走上另一条人生道路。他当过焊磨工,包过糖果纸,放过幻灯片,也在基层文化站画过宣传品,布景,编节目,写脚本,登台表演说唱。在这条艰辛的人生道路上他刻苦地自学美术,虽然没有学院派的底子深厚、功夫过人的本领,但是另一方面也敢于不被任何条条框框所限制,凭着他与生俱来的美术癖好和艺术潜能,对我们民族传统和外来形式,都大胆地吃进去,消化吸收,是艺术上的“野生动物”。
我也是从王永明文章中首次知道了谢赫的“六法”说。但是,仔细一深究,那是地地道道对中国画的结论总结,套不上从西洋画传近的画法。其中“骨法用笔”是什么意思呢?具体发挥就是“白描”,即是用线条勾勒构成形象的“骨法”。这,当然也不是我的认识,我没有这水平;也不是从王永明先生那里学来的,他更没有这样的见识,还沉醉在用“六法”硬套《地球的红飘带》的兴奋中,是从蒋兆和文章中看来的。线描是中国绘画的根基,从顾恺之、吴道子、李公麟、到陈老莲,卢延光都醉心地沉进去过,但是,他没有被哪家哪门哪派所限制,而是完全为我所用。他非常注意吸收明清刻本秀像注重外形的特色,在衣服的文饰上孜孜以求。
在图案上他既直接移用从远古仰韶文化的彩陶器形与纹饰,战国帛画,秦砖汉瓦造像,以获得古色古香的效果,又大胆的采用了现代自然科学发现中的宇宙星河图形,让画面蒙上了神秘的气息。
卢延光的绘画具有浓厚的比亚兹莱的影子。在上个世纪的二十年代末由鲁迅先生自费编印的“艺苑朝花”五辑,其中第四辑为“比亚兹莱画选”,首次将这位十九世纪末英国的生命短促,才华横溢,擅长作黑白画的装饰艺术家介绍到中国。鲁迅先生赞扬比亚兹莱“没有一个艺术家,作黑白画的艺术家,获得比他更为普遍的名誉;也没有一个艺术家影响现代艺术如他这样的广阔。”又说:“视为一个纯然的装饰艺术家,比亚兹莱是无匹的。”卢延光绘画的现代气息,得益于比亚兹莱的艺术的滋养。这也不是我的认识,是卢延光所敬佩的林墉说的,原话是“比亚兹莱、克里姆特的影子还很沉重。”至于克里姆特是哪国画家,画的面貌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有时候我的确有点“狡黠”,知道的就不懂装懂地乱谈一通,不知道的就装聋作哑的避而不谈。
在卢延光笔下,刀光剑影,胡子飘带、儒士侠客、仙风道骨……无不涉猎。但是如同林墉所批评的“如果把笔端拉回到身边的人间烟火中,怕会吃亏的!”“更何况类型化也很突出呢。”一句话卢延光还没有画出“几个活生生的可信的人来。”批评归批评,就通俗性的连环画来讲,卢延光既做到了通俗易懂,又做到了让人耳目一新,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这一切的取得卢延光不更多的是依赖于新工具的采用。他所使用的针笔属于硬笔,与传统的毛笔迥异。卢延光本人是这样认识的“中国的艺术是线的王国,对中国人物画的革新更应以线为主导,为起步,这是中国艺术之根本。总体美感的把握做成了人物造型的进步,而线的改变,就得依靠速度与节奏。毛笔的使用相应加重了革新的困难,在这里,针笔之应用,我敢斗胆说是一种突破”。他运用针笔在工具的帮助下所赋予线的现代感,速度感、节奏感,是全新的。
艺术的新首先是观念的新、思想的新,审美情趣的新,而这一切又只有通过形式的新才能具体地表现出来。形式的新包括工具的新。
卢延光的连环画创作走过的是一条做“加法”之路,这与许多画家在绘画上求“喊法”正好相反。从他的早期连环画《关汉卿》、《真假瓷观音》,到后期的《强中更有强中手》、《长恨歌》等,造型、纹饰、构图的比较简单到繁密的过程非常明显。从早期到后期整体的装饰性和局部的素描性的写实一直相辅相成,有机组合。他能把一丝不苟的精致坚持到始终。那些大构图中穿插着许多小构图,人物、景物的前后重叠,加之大圆圈、小圆圈,方块、直角、三角、几何形,十字线、弧形线等各种形状的点缀组合,形成了卢延光既装饰又写实,既逼真又梦幻的艺术特色。卢延光把他为四川美术出版社画的《棠棣之花》视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可惜这本书只印了7000册,能拥有它的连友并不多。当年,四川美术出版社还准备出《棠棣之花》的竖32开精装本,印了少量样书,有极少数流传民间。同时,计划中的十本一套的“现代文学名著”连环画《屈原》也是请卢延光来画。那正是卢延光绘画炉火纯青而又年富力强的时候,如果画了,当又是一部杰作。现在,这或许只能永远是一个梦了。
“大雨它打湿的,大风它吹走的,都是我的梦!”
文:冯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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