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来已久的“南顾北刘”之说，指的是两位著名画家，当年雄踞一方，统领连坛风骚。如果着眼于脚本编写，那么我的看法则是“南杨北徐”。杨者，沪上著名的资深编辑杨兆麟先生；而徐，乃京城人美社的徐淦先生。

  师生情 读高小与初中时，在连环画的扉页常见到林林的署名，因当时有位著名翻译家也叫林林，所以这个名字我一下子就记住了，随后数十年历久不忘。80年代中期，与“老连信箱”创办人吴兆修女士交谈，得知林林就是杨兆麟先生的笔名，我对先生的崇敬更加深了一层。虽然我并不认识先生，但通过连环画，他讲述了那么多生动的故事，既丰富了我的知识，开阔了我的眼界，同时也教我领悟了社会与人生。我始终铭记这位师长，感激他所付出的创造性劳动。

  如今，我保存着兆麟先生的近40封来信，它记录着我与先生在三年的交往中，他对我的关怀、勉励及谆谆教诲。那是1995年初夏，拜读完先生一篇关于《西汉演义》连环画的回顾文章后，我有几处疑问，于是鼓起勇气写信向他请教。不久便接到先生复信，耐心细致的解答使我释然。这样便开始了我们之间的鸿雁传书与师生情谊。

  先生耄耋高龄，对晚生我辈关怀信任，坦诚相待；他每信必复，还主动赠书，特别是寄来照片，一帧他与徐正平先生在苏州周庄双桥的合影，那亲切慈祥的面容、庄重得体的仪表，竟与我的想象高度吻合，竟使我觉得仿佛曾受到神灵点化似的。先生在信中谈及编书的情况，对作品的看法，与画家的友谊；谈观看足球赛，对花卉的爱好，每周搬花盆作为锻炼；还叙述疾病带来的痛苦不便，其真挚深情力透纸背，令人泫然。先生信中常附诗文新赋或旧作，更使我窥见到他那赤诚坦荡的心胸，感受到他那爽朗正直的人格。

  因此，我愿写出我所知道的兆麟先生，向广大连友们作出介绍。 为文 先生精通笔墨，有深厚的写作功底，文字能力很强。 我做过粗略的统计，先生致力于连环画工作以来，改编与创作的连环画脚本，题材非常广泛，内容包罗万象，长短累计，多达300余部（篇），还不包括他编辑和策划、审定的作品。这个数字在有些人看来，或许还不够显赫。但谁也无法否认，它凝聚了先生大半生的创造心血，充分显示先生所付出的艰辛努力。那浩繁的作品即使不用“著作等身”来形容描绘，起码也是林林总总、蔚为大观的。

  先生通晓历史，知识渊博。我是从他编写过大量历史题材作品得出这个结论的。“文革”前，他曾编写了《楚汉相争》套书6册，后充实编写成20册《西汉演义》（其中最后一册文稿，“文革”中丢失），还编写过《淝水之战》、《朱元璋》等。此外，重点参与编写并主持大型套书《三国演义》的编绘出版。“文革”后，他参与《李自成》、《东周列国故事》、《中国成语故事》、《中国诗歌故事》、《中国典故故事》、《唐史演义》等套书的编写与审定；90年代还担任了辽宁少儿社20卷本《中国历史》的副主编，修订了全部文稿。

  除了连环画脚本的编写，先生还发表评论文章及杂文，文章的内容多谈及历史，如《影射史学的一个标本--剖析连环画〈秦始皇〉》；或经常引用史籍典故，如《魏明帝明在哪里》、《“噤若寒蝉”新议》、《余风今日众传》。如果不是对中国历史了然于胸，掌握翔实的史料，具有丰富的知识，是很难做到的。这说明先生在历史方面学识精深，融汇贯通。

  古代诗词曾为中国文学史树起丰碑。先生继承这一传统，擅长赋诗填词，表现出多才多艺。在连环画脚本创作中，他的才华有所展现，如现实题材的《老孙归社》、历史讽喻性的《连升三级》，都是韵文体，读来琅琅上口，生动亲切，很有感染力。

  工作生活中，先生每有所见所闻所感，总愿用诗词来抒发自己的情怀，表述自己的感受，道出自己的见解。沪上的老连环画家有些改画中国画，不乏请他合作为画作题诗者。可见他这方面的修养与才能，得到画家们的赞赏。为此他也成为上海诗词学会成员。

  先生的为文，还体现在理论修养方面。他既勤于实践，同时也很注重经验的积累与总结，每完成一些作品的编创，或从事一段编辑工作后，确有所得，总自觉地将收获、体会加以分析研究，然后进行提炼升华，最后撰写成学术理论文章。《我的三字经》便是突出的例子。这篇发言虽是经验之谈，但对长篇连环画即套书的编辑方针、原则、要求等，都做出中肯的分析，说服力强，令人信服，因此也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此外，《历久不衰话〈三国〉--谈上海人美版〈三国演义〉连环画》及《没有得奖的奖励--谈上海人美版〈红楼梦〉》等，都以其言之有物、言之成理，而在连环画理论研究方面占有一席之地。

  为人 编辑的职责是为他人作嫁衣；如同教师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先生献身连环画事业，始终以编辑为业，就是选择了这条默默奉献的道路。他写过一篇短文：《安于其位--一个连环画编辑的话》，其中说道：“我是主张名实相副的。名不副实，就是徒有虚名，实足以贻笑大方。我不会写小说，也不会作画，从无跃登作协、美协的非份之想。即使……作协或美协吸收我为该会会员，我非但‘神气’不起来，反而惶惶然了。”还说：“我们要做好雪中送炭的工作，首先得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来一个变化，抛弃那些个人得失、名利的东西，安于其位，把注意力集中在认真做好连环画的出版工作方面。多出为群众所欢迎，于群众有实益的好书。”言为心声，这些话说出先生淡泊名利、实实在在做人的指导思想。

  历代文人都讲究气节，所谓“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坚贞不渝，洁身自爱。在今天，就是要敢讲真话，勇于坚持真理，不看风转舵，不随波逐流。先生在这点上很令人敬佩。编辑出版《三国演义》期间，由于受到“左”倾思潮影响干扰，画册内容与书名几经修订调整，险些流产。当时先生顶风而上，写出一篇连载墙报《奇文共欣赏》，力主《三国演义》套书不能停止，而应继续出版。到了1961年底，他又在《文汇报》上发表了《关于古装连环画的几个问题》一文，对一些似是而非的诘难作出回答，收到了较好的舆论效果。这是先生坚持己见，正确领会贯彻“古为今用”方针的具体表现，也显示出他的刚正、耿直的品格。

  先生退休后，仍关注着连环画事业，即使高龄也有求必应，尽心尽力发挥余热。他审看校样，缩编脚本，撰写回顾文章，对新版书提建议或批评等，凡能做的，都认真去做。透过这些小事，可以看出他对工作对事业的满腔热忱。

  先生与一些著名画家结下深厚友谊，他为画家题诗作赋，画家也以画作回报，重在志趣相投，而无世俗之欲。他们的交往，画家对他的敬重与信赖，说明他为人处事的诚挚厚道。

  连友中也流传与先生交往，得先生关爱及指教的佳话，如陕西乡镇的连友董存选，专门写文章倾吐他与先生通信的切身感受。我受先生恩泽自不待言了。先生对连友们的活动以及连友办的小报也倾注热情，不但积极参加，还慨然写稿予以扶植。那严谨守信的作风，那平易谦逊的态度，实在值得我们学习。

  曹操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将此诗句用在先生身上，同样贴切，因为它也表现出先生不懈的进取精神。先生为连环画做出卓越贡献，为我们做出了榜样。人们会永远记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