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和钱贵荪先生等应邀赴法国巴黎国际艺术城，进行为期半年的艺术访问和交流，我们一起举办画展，一起参观法国及欧洲其他国家的美术馆，我们还时常谈论艺术创作上的各种问题，这使我对贵荪的人品和画艺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我曾建议贵荪按照齐白石对个人艺术发展上的主张，在适当时候进行所谓“衰年变法”。总之，我们很谈得来，可以说是“情投意合”。这种相处，真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贵荪近日出版画册，要我写序，我是乐意的。现就贵荪画艺以及中国人物画在当代发展中的一些问题，信笔写来。

  上世纪50年代下半叶，和钱贵荪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是“速写大王”这个绰号。现在想想，那时同学们称钱贵荪为“速写大王”倒出不无根据，。课余时间钱贵荪几乎都沉醉在速写中，他画得勤、画得快、画得多、画得好，可以说手不离速写，“数十写如一日”，留下的速写不计其数。应当承认，速写给钱贵荪的绘画艺术带来了莫大的好处。钱贵荪的造型能力极强，主要靠速写。钱贵荪的形象记忆和创造想象画的能力特别令人惊异，使人感到他脑袋里装满着无限多样的视觉形象。

  近十余年，钱贵荪主要从事中国人物画的创作，而他早期在全省乃至全国美术界的名声，是由于他的多部连环画作品确立起来的。进美术学院学习以前，他就在贺友直等先生的指导下，于1952年创作出版了第一本连环画，名为《电话》，描绘了上海轧钢厂工人的创造性的劳动。之后他创作的几十本连环画：《渔岛之子》、《红嫂》、《雷锋的少年时代》、《鉴湖女侠》等，以其思想深刻，形象真实传神，构图丰富多变，以及线条生动简洁而获得美术界和广大读者的高度评价和广泛称誉。记得鲁迅先生说过：连环图画足以登“大雅之堂”，“可以产生米开朗基罗、达·芬奇那样伟大的画手”。绘画的种类和体裁多种多样，“行行出状元”。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序言中论及绘画的社会功能时曾说：“图绘者，莫不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连环画是可以直接反映和描绘社会生活和历史的画种。未来的中国美术史不会忘记中国连环画曾有过的兴旺、发达。钱贵荪那时的连环画创作，肯定也会留下光彩的一笔。

  钱贵荪在绘画艺术上属于多面手。这是由于他的审美爱好非常广泛，也由于他造型能力和色彩表现力十分强，而且他在绘画实践上作了那么多的尝试。40多年来，他创作了大量的国画、水粉画、白描或色彩组画、书籍插图和油画。甚至有雕塑家的创作人物众多的浮雕时也会请他来帮助画设计稿。从下面一个“流水账”中也可看出钱贵荪绘画创作的我变性或多样性：1959、1960年创作国画《小猪食堂》、《看报》，参加浙江省美展。1967年创作国画组画《半篮花生》八幅，参加浙江省美展。1972年创作连环画《捕象记》，入选全国美展。1973年创作油画《白求恩》三幅（合作），参加浙江省美展。1975、1976年创作国画《田头》、水粉画《欧仁·鲍狄埃》两幅，参加浙江省美展。1978年创作水粉组画《浩气长存贯长虹》两幅，参加全国美展，并收入人民美术出版社的画册中。1980年创作连环画《鉴湖女侠》（秋瑾），获全国第二届连环画评奖创作二等奖。1985年创作国画组画《肖楚女》六幅，参加第六届全国美展。1989年创作白描组画《吴门四才子佳话》四幅、《乾隆下江南传说》四幅，参加第七届全国美展。2000年1月，在巴黎国际艺术城举办国画人物画个展。同年4月，在法国路昂市参加“远东画展”。6月，在巴黎市黄土艺术画廊举办国画仕女画个展。2001年9月，在上海棠柏艺苑举办中国画个展，同年12月在澳大利亚悉尼市参加艺术画展。他的作品不仅得到同行们的赞誉，也得到许多外国友人的喜爱的收藏。

  著名书画创作和书画埋论家驾小伙子　先生1999年曾撰文评论钱贵荪的中国画艺术的成就和特色，题目是《厚积薄发，由俗人雅》。确以沧先生所说：“钱贵荪先生绘画艺术的基础十分深厚和稳固，这稳固和深厚的艺术功底的钱贵荪近十多年的中国画创作中显示了其恒久的力量，并向着更加高雅新颖的方向发展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早已成为中国历代画家所遵循的画学古训。“六法”论既是中国画创作的“千裁不移”的法则，也是鉴赏评析中国画作品的六条重要标准。钱贵荪的绘画艺术实践也证明也这些古老画论的重大指导作用。钱贵荪所创造的人物形象，完全符合“应物象形”的要求，而且把“应物象形”与“骨法用笔”原则的运用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如驾沧先生所分析的那样：“线描连环画和中国画虽然都以毛笔为工具，然而表现形式笔墨水色的综合运用，画幅格式与用纸要求等，两者全然不同。有一些从连环画转入中国画的画家，一直难以摆脱连环画的影响，就是因为没有解决好这个问题。他们对笔墨的理解始终停留在‘应留象形’的技法层面上，而不甚领悟笔墨除了具有描绘物象的功能外，更重要的是画家要通过挥洒，把自己的生命素贯注进去，从而使这种中国式的技法具有相对独立的审美价值和生命内涵。而钱贵荪正是凭藉了冷静的理发思考和对国画艺术的真诚酷爱，着重面对这个课题。我们从他近来的作品中，可是明显地看到他对笔墨的讲究，以及由此引发的画风转变，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特别是他那些由简练的笔墨结构生发出来的拙朴的人物形象就蕴含着新的艺术生命和新的形式构成。同时，从背景的处理来看，他也自然地扬弃了过去因过于追求形貌的丰富而带来的芜杂之感，从而从整体上把握好中国画的内有精神和表现特色。看来他正以一个新的审美理想在消化过去，开辟未来。”

  近几年，有不少朋友通过我向浙江书画家索画字，有的还直接“点题”。钱贵荪好说话，出手又快，经过我介绍，钱贵荪曾画了两幅大画，因都经过我的手，故得以仔细审视品赏：一幅是古装人物画，名《春园雅韵》；画六位古装仕女在绿了芭蕉、牡丹盛开的春园中合奏中国古典丝竹管弦乐曲。人物的年龄、相貌、姿态、服装以及所持乐器各异，那形貌之美和内在的情韵，乐曲的幽雅旋律，以及春园的气息，都得以淋漓尽致的表现。整幅作品通俗中见雅趣，妍媚中含质朴。另一幅是有人物的山水画，题为《万壑松风》，近处画奇石古松，一求道的僧人坐路边石上稍憩，中景群峰雄壮苍茫，间以飘荡的白云，有一曲折小径通往峰后的古寺，与僧人遥相呼应。整幅作品，气势浩大，山石皴法多样而自然，群松姿态各异，相向相倚，人物形象奇而不怪，颇有仙气。看后，我真的十分惊喜，为他的多方面的绘画才能而叫绝。他说不大会画山水画，而在我看来，他的山水画是大有发展前途的。

  中国人物画往何处“变”，仍是一个尚待解决的问题，也是钱贵荪思考探索的课题。近一个时期，贵荪见了我多次谈及与此相关的话题。似乎有一些共识，这就是：“美”这个造型艺术的“法律”是必须首先遵循和追求的。对“真实”不作“如实描写”的理解，因为加工了的“艺术的真实”，必然与对象“拉开距离”，但又应更加深入和强烈鲜明地表现对象。中国人物画，特别是直接描绘当代社会生活的人物画，元、明、清以来已处于“弱项”的地位。贵荪早期在连环画创作上对这问题应当说已得到某种程度的解决，而在独幅的中国人物画中，这仍是有特于实践的课题。是固守中国传统水墨画的“门户”，还是另辟“新径”？这个问题猜想也在引起钱贵荪的“苦恼”。总而言之，钱贵荪先生的绘画艺术现在已处在从“成熟”向“新异”“变法”的“门槛”上。我相信钱贵荪先生能够掌握变易与不易的对立统一这一中国审美和谐辩证法。我期待着钱贵荪先生以真实的基础的新异美的绘画大放奇彩！